那光明的秋月，
已经脱卸了云衣，
仿佛喜声地笑道：
“恋爱是人类的生机！”
我多情的伴侣哟！
我羡你蜜甜的爱唇，
却不道黄昏和琴音
联就了你我的神交！
——《月夜听琴》
一个大红日挂在西天
紫云绯云褐云
簇簇斑斑田田
青草黄田白水
郁郁密密鬋鬋（jian）
红瓣黑蕊长梗
罂粟花（yingsuhua）三三两两
一大块透明的琥珀
千百折云凹云凸
南天北天暗暗默默
东天中天舒舒阖阖（he）
宇宙在寂静中构合
太阳在头赫里告别
一阵临风
几声“可可”
一颗大胆的明星，
仿佛骄矜的小艇，
抵牾着云涛云潮，
兀兀漂漂潇潇，
侧眼看暮焰沉销，
回头见伙伴来。
——《康桥西野暮色》
我灵魂的弦琴，
感受了无形的冲动，
怔（zheng）忡（chong），惺忪（xing song），
悄悄地吟弄，
一支红朵蜡的新曲，
出咽的香浓，
但这微妙的心琴哟，
有谁领略，
有谁能听！
——《威尼市》
山，
你的阔大的巉（chan）岩，
像是绝海的惊涛，
忽地飞来，
凌空不动，
在沉默的接受日月与云霞拥戴的光豪；
更有万千星斗错落在你的胸怀，
诉说隐奥，
蕴藏在岩石的核心与崔嵬（cui wei）的太外。
——《泰山》
在冷峭的暮冬的黄昏，
在寂寞的灰色的清晨，
在海上，在风雨后的山顶：——
永远有一颗，万颗的明星。
人生的冰激与柔情，
我也未曾尝味，我也曾容忍；
有时阶砌下蟋蟀的秋吟：——
引起我的心伤，逼迫我泪零。
——《我有一个恋爱》
这一瞬息的展雾——
是山雾
是台幕
这一转瞬的沉闷，
是云蒸，
是人生？
那分明是山、水、田、庐，
又分明是悲、欢、喜、怒，
啊，这眼前刹那间开朗，
我仿佛感悟了造化的无常！
——《山中大雾看景》
这岂是偶然，小玲珑的野花！
你轻含这鲜露颗颗，
怦动的像是慕光明的花蛾，
在黑暗里想念焰彩，晴霞；
我此时在这蔓草丛中过路，
无端的内感，惆怅与惊讶，在这迷雾里，在这岩壁下，
思忖（cun）着，泪怦怦的，人生与鲜露？
——《朝雾里的小草花》
南风熏熏，
草木青青，
满地和暖的阳光，
满天的白云黄云，
那边麦浪中间，
有农夫农妇，笑语殷殷。
——《夏日田间即景》
我悲思正在喷泉似的溢涌，
一闪闪神奇的光，忽耀前路；
光似草际的游萤，乍显乍隐，
又似暑夜的飞星，窜流无定；
神异的精灵！生动了黑夜，
平易了途径，这闪闪的光明；
闪闪的光明！消解了恐惧，
启发了欢欣，这神异的精灵；
我亦爱在白云里安眠不醒，
任清风搂抱，明星亲吻殷勤；
茂林中有餐不罄（qing）的鲜柑（gan）野栗（li），
青草里有享不尽的意趣香柔......
——《我是个无依无伴的小孩》
悲思在庭前——
不；但看
新萝憨舞，
紫藤吐艳，
蜂恣（zi）碟恋——
悲思不在庭前。
悲思在天上——
不；但看——
青白长空，
气宇晴朗，
云雀回舞——
悲思不在天上。
悲思在我笔里——
不；但看
白净长毫，
正待抒写，
浩坦心怀——
悲思不在我的笔里。
悲思在我纸上——
不；但看
质净色清，
似在腼腆，
诗意春情——
悲思不在我的纸上。
悲思莫非在我......
心里——
心如古墟，
野草不株（zhu），
心如冻泉，
冰洁活源，
心如冬虫，
久蛰（zhe）久噤（jin）——
不，悲思不在我的心里！
——《悲思》
我羡慕他的勇敢，
一点亮
透出黑暗！
他只有那一闪的焰，
但不问
宇宙的深浅。
多微弱
他那点光，
寂寞的，在
黑夜里彷徨！
——《小诗一首》
要不是你们的艳丽——
翩翩的，盈盈的，
孜孜的，婷婷的，
照亮着我记忆的幽黑，
像冬夜的明星，
像暑夜的游萤，——
怎教我不倾颓！
怎教我不迷醉！
——《给——》
一样是月色
今晚上的，因为我们都在抬头看——
看它，一轮腴（yu）满的妩媚，
从乌黑的如同暴徒一般的云堆里升起——
看得格外的亮，分外的圆。
它展开在道路上，
它飘闪在水面上，
它沉浸在
水草盘结得如同忧愁般的水底：
《秋月》
可爱的秋景！无声的落叶，
轻盈的，轻盈的，掉落在这小径，
竹篱内，隐约的，有小儿女的笑声；
呖呖（li li）的清音，缭绕着村舍的静谥（shi），
仿佛是幽谷里的小鸟，欢噪着清晨，
驱散了昏夜的晦（hui）塞，开始无限光明。
霎（sha）那的欢欣，昙花似的涌现，
开豁了我的情绪，忘却了春恋，
人生的惶惑与悲哀，惆怅与短促——
在这稚子的欢笑声里，想见了天国！
晚霞泛滥着金色的枫林，
凉风吹拂着我孤独的身形；
我灵海里啸响着伟大的波涛，
应和更伟大的脉搏，更伟大的灵潮！
——《天国的消息》
秋月啊！
谁禁得起银指尖儿
浪漫地搔爬呵！
不信
但看那一海的轻涛，可不是禁不住它玉指的抚摩，
在那里低徊饮泣呢！就是那
无聊的熏烟，
秋月的美满，
熏暖了飘心冷眼，
也清冷地穿上了轻缟（gao）的衣裳，
来参与这
美满的婚姻和丧礼。
——《秋月呀》
深深的在深夜里坐着：
当窗有一团不亮的光亮，
风挟着灰土，在大街上
小巷里奔跑；
深深的在深夜里坐着：
生尖角的夜凉在窗缝里
妒忌屋内残余的暖气，
也不饶恕我的肢体。
——《残破》
青草地，
牛吃草，
摇头摆尾，
天上的青云白云
卷来卷去。
登山头，
望城里，
只见黑沉沉的屋顶
鳞（lin）次栉（zhi）比，
街道上尘烟里，
生灵挤挤（jiji）。
教堂前，
钟声里，
白衣的牧师
和黑裙黑披的老妇女，
聚复散，散复聚。
歌舞场，
繁华地，
白的红的，黑的绿的，
高冠长裙，笑语依稀。
——《悲观》
柳林青青，
南风熏熏，
幻成奇峰瑶岛，
一天的黄云白云，
那边麦浪中间，
有农妇笑语殷殷。
笑语殷殷——
问后院豌豆肥否，
问杨梅可有鸟来偷；
好几天不下雨了，
玫瑰花还未曾红透；
梅夫人今天进城去，
且看她有新闻无有。
笑语殷殷——
“我们家的如今好了，
已经照常上工去，
不再整天无聊，
不再逞酒使气，
回家来有说有笑，
疼他儿女——爱他妻；
呀！真巧！你看那边，
蓬着头，走来的，笑嘻嘻，
可不是他，（哈哈！）满身是泥！”
南风熏熏，
草木青青，
满地和暖的阳光，
满天的白云黄云，
那边麦浪中间，
有农夫农妇，笑语殷殷。
——《夏日田间即景》
是谁家的歌声，
和悲缓的琴音，
星茫下，松影间，
有我独步静听。
音波，颤震的音波，
穿破昏夜的凄清，
幽冥，草尖的鲜露，
动荡了我的灵府。
我听，我听，我听出了
琴情，歌者的深心。
枝头的宿鸟休惊，
我们已心心相印。
休道她的芳心忍，
她为你也曾吞声，
休道她淡漠，冰心里
满蕴着热恋的火星。
——《月夜听琴》
我羡慕
他的勇敢，
一点亮
透出黑暗！
他只有
那一闪的焰，
但不问
宇宙的深浅。
多微弱
他那点光，
寂寞的，在
黑夜里彷徨！
——《小诗一首》
翩翩的，盈盈的，
孜孜的，婷婷的，
照亮着我记忆的幽黑，
像冬夜里的明星，
像暑夜的游萤，——
怎教我不倾颓！
怎教我不迷醉！
——《给》
